编者按：
以“问”的形式命题，把视角投向经济领域的特定对象，通过独立、客观的调查报道，发现易被忽略的环节，探寻解决之道、传递积极意义，从本期开始，《区域周刊》将陆续推出“问”系列报道，关注一些维系社会发展、牵涉区域全局的普遍命题。
本期恰逢第17个世界水日，跨界水成为全球性话题。联合国确定2009年3月22日世界水日的宣传主题是“跨界水——共享的水、共享的机遇”。而3月22~28日我国纪念世界水日和开展“中国水周”活动的宣传主题为“落实科学发展观，节约保护水资源”。
我们选取北京官厅水库流域治理这一个案，试图展示流域生态恢复的不易及未来仍将面临的严峻考验。官厅水库是北京的两个供水水源之一，水库上游涉及内蒙古、山西、河北。在区域协调治理水库流域的过程中，共同治理已是难点，共享水资源及环境改善带来的机遇更是难上加难。
官厅水库是我国解放后修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库，曾作为北京市重要的供水水源地之一。但上世纪90年代以来，北京供水量不断加大和连续出现枯水年，水资源短缺情况日益加剧；随着永定河上游水源污染严重，1997年，官厅水库不得不退出饮用水供水系统，致使北京市居民生活用水出现危机。
官厅水库及其影响流域涉及内蒙古、山西、河北的32个市县，其污染治理和水资源利用需要各省市的配合。对官厅水库流域而言，重要的是上下游如何协调关系，实现优势互补。
溯源妫水河
虽然还没有到草长莺飞的季节，但驱车在延庆县城穿过，微风拂面、阳光普照，妫水河时隐时现，早春气息已经有些令人陶醉。记者的考察也随即展开。
在官厅水库上游三大支流——桑干河、洋河和妫水河之中，妫水河是我国为数不多的自西向东流向的河流。它贯穿延庆盆地，绵延18.5公里，并流入官厅水库。
建于1954年的官厅水库，位于北京以西80公里河北省怀来县，其间经过改造已成为一个大型的多年调节水库。水库控制流域面积4.7万平方公里。
妫水河清清流淌，仿佛在倾诉衷肠。放眼望去，河道上横亘着橡胶坝，拦着铁青色的河水。为记者开车的司机梁师傅说，妫水河现在干净了，而且保持得也不错，而一两年前情况还不是这样。
此前，一个小学生曾因老师布置了调查妫水河环境的作业而上网求助，得到的答案是：以前在橡胶坝游泳，现在脏得都没法游了。
现在，妫水河上游官厅大桥东侧的西湖边，水波荡漾，杨柳拂岸，不时有游人驻足远眺，享受神清气爽的感觉。
在本地出租车司机老梁的印象中，延庆没什么工业，原先有过化肥厂、电瓶厂，但十几年前就关了。老梁是农民，家里还有地，和其他人一样，主要种玉米和大棚菜。
“现在种地都是靠天吃饭，不能使用水库的水，只能打井水或者靠雨水。要说污染，那就是生活用水的污染了。”
老梁所说的生活污染主要包括了小区生活污水、垃圾、固体废弃物等。这些是造成妫水河水质变差的主要因素。
为了应对生活污水日益增长的趋势，延庆县污水处理厂已完成深度处理改造。经水厂处理后的出水达到排放标准，其中一部分水进入岸滨人工湿地，并流入妫水河，另外一部分则回用。
在延庆县污水处理厂办公楼前，记者看到楼西侧防护网内有几名工人正在施工。厂办公室郭姓工作人员介绍，水厂正在进行再生水回用工程，并对有关设施进行改造，改造后的污水日处理能力将达到3万立方米。
随后，记者又赶往延庆县城西南约40里的野鸭湖湿地公园。不巧的是，公园尚未正式开园，一些迫不及待前去观鸟的游人被挡在门外。
在水库周边，分布着黑土洼、八号桥及野鸭湖3处湿地。在水库入水口建人工湿地是改善水质的重要途径，它能在非汛期截住污染物，为水库提供蓄水和净化水的作用。
野鸭湖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工作人员介绍，人工湿地仅是公园的一小部分，对公园环境有改善作用，但这几年公园的水质及水量变化并不大。
黑土洼人工湿地是水库水生态环境治理中效果最明显的工程，但它远在水库北岸的河北省境内。为了尽可能地接近湿地，记者选择从康西草原一侧进入水库，向野鸭湖湿地进发。
汽车在一马平川的康西草滩上颠簸，巨大的风力发电机自西向东排开，使车辆和游客的马队都显得异常渺小。
站在水库边，库水烟波浩渺，时时有飞鸟掠过，正午的阳光有些灼人，但十几米远处的水面仍结着薄冰。湖水颜色较深，却没有什么异味。
1997年，官厅水库因水质污染、水量不足等原因，丧失北京饮用水源地功能。2007年夏季，水库蓄水量只有0.9亿立方米，仅占总库容的2%，创历史最低。
2008年，北京降水颇丰，官厅水库蓄水增至1.64亿立方米，水质为IV类。
如今，临水眺望茫茫湖面，似乎才能理解到，这条跨及内蒙古、山西、河北32个市县的区域性流域，要想避免污染是多么的难。
还清水质、保蓄水
官厅水库是新中国成立后建设的第一座大型水库，在防洪、灌溉、发电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然而其筹建原因之一，却是为了根治永定河泥沙淤积而引发的频繁洪灾。
永定河有“小黄河”之称，因其含沙量大，下游受到泥沙淤积、河床抬高，常常形成洪水。为此，国家于1951年10月开始于官厅山峡入口处修建官厅水库。
北京市水利科学研究所副总工程师黄炳彬告诉《科学时报》记者，水库流域治理最早正是从清理泥沙开始的。
“纵观水库流域治理历史，其实就是三个关键环节——泥沙、水质、水量。”按黄炳彬的理解，三者的顺序某种程度上也与流域治理的时间顺序或轻重缓急程度相吻合。
官厅水库由干流永定河库区和支流妫水河库区两部分组成。在水库运用初期，泥沙大量淤积在妫水河河口附近，形成一道拦门沙坎。到20世纪90年代末，拦门沙坎几乎将永定河库区和妫水河库区完全分隔开，直接影响官厅水库的有效库容。
进入新世纪，官厅水库综合治理被提上日程，包括清淤应急供水、输水泄洪洞改建、水生态环境综合治理、水库塌岸治理等一系列工程开始实施。其中，清淤疏浚的主要措施就是在拦门沙上开挖一条河槽连通两个库区。
现在，尽管泥沙淤积现象依然存在，但由于上游水量大幅减少，淤积状况也随之减弱，泥沙问题反倒成为次要问题。
“如果不能全部挖走，现阶段就没必要进行清淤，因为清淤扰动反而会使污染物释放出来。”黄炳彬解释。
水质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上游的张家口市。通常的情况是，永定河在上游还保持着不错的水质，经过张家口就发生了变化，到北京境内就成了劣Ⅴ类水。
同样，妫水河在上游也保持Ⅱ、Ⅲ类水的标准，经过延庆县城立即发生了改变。
2003年，北京市借鉴德国在水生态修复方面的技术，实施官厅水库流域水生态环境综合治理示范工程。其中，利用实施人工湿地等工程措施，有效改善了官厅水库入库水质。
黑土洼人工湿地系统位于官厅水库上游入库口，构成面积达250亩的入库第一道生态屏障。上游永定河水经湿地旁的设备处理之后，再流入人工湿地碎石床，经过水生植物和碎石过滤、净化，并汇入官厅水库。
而在妫水河库区，通过在妫水河西湖建橡胶坝拦截湖水，经延庆污水厂净化后的中水进入由橡胶坝拦截的西湖，并得到进一步净化。
通过在两个库区入库口实施的水质改善工程，有效保证官厅水库水质，更为重要的前提是，不仅北京做了工作，上游省份也作了许多努力和牺牲。
有关人士介绍：“原来官厅水库上游的水质几乎是Ⅴ类水的10倍、20倍，现在已有显著的改善，降幅很明显。”
此外，在库区内采取禁渔、清除水生植物等措施，也有效保持了良好水质。
这样，官厅水库的水由此流出，再经过100余公里的官厅山峡，水质得到进一步净化。到下游门头沟区三家店大坝，水质已达Ⅲ类水质标准，恢复饮用水源功能。
除了泥沙、水质，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当属水量了。
“和历史库容相比，现在的水量几乎是‘见底’的。”黄炳彬说，“1999～2007年连续9年干旱，造成入库水量减少，同时人为因素的影响也占很大比例，因为上游地区农业、工业用水需求仍在不断增长。”
为了保证北京奥运会用水，官厅水库从2007年10月开始停止向下游放水，并从周边水库调水，以增加蓄水。
北京市有“两盆水”，密云水库始终承担着饮用水源地的功能，而官厅水库则主要作为应急备用水源地。如何增加蓄水，官厅水库未来面临着严峻考验。
推广节水与生态补偿
据有关人士介绍，在水库流域综合治理的各项措施中，库滨带塌岸治理是一个遗留问题。而在今年北京启动的库滨带塌岸治理项目中，生态防护的治理理念将得到充分运用。
塌岸治理工程主要是解决官厅水库周边塌岸问题，并起到控制面污染、防止农地侵蚀的目的。
这一问题恰好反映了跨区域流域综合治理的难度。
为了保证给首都供水，河北、山西等省不仅投入大量资金治污，还关停了大批污染企业，经济损失则由当地承担，社会矛盾的消化也历经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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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市怀来县的药厂关了，葡萄酒厂关了，这些支柱产业被忍痛割舍，当地人以“自断手臂”来形容。
从2003年起，北京使用行政手段从山西、河北调水。开始为免费调水，次年河北获得北京的调水费，每方从几分涨至一毛多，但还属于象征性收费。
而同时，同样是缺水大省的河北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向山东购买黄河水。
2005年，山西、河北通过永定河给北京输水6095万立方米，到了2007年，只有1846万立方米。
2008年，国务院公布《永定河干流水量分配方案》，试图解决流域水量问题。《方案》规定，正常年份河北须保证出境水量达到3亿立方米。而据统计，近年来官厅水库年均接到上游自然来水不到1万立方米，几乎不可能达到上述目标。
《方案》的特殊意义在于，它进一步明确了各地在水资源方面的权益分配问题，指出科学分配河流水量的重要性，并鼓励进行水权交易，特别是跨地域的水买卖。
据介绍，现在还只是初步的水量买卖，因为北京与和河北等地在怎么分配有限水量的问题上还没形成定论。不明确各地需求水量的多少，就无法进行真正的水权交易。
在合理分配流域水量的同时，最为核心和紧迫的任务就是如何通过节水措施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
在永定河上游的怀来县，农业用水高峰期，河道两边多有抽水机抽水漫灌，从而导致即使是汛期下游依然出现断流的情况。
为了生产生活，当地百姓还在河滩上抢种玉米。水位退一寸，农民就抢种一寸，贴着水走，连水库管理处也无可奈何。
而且，推广节水灌溉需要经济实力，这对河北这样的农业大省来说绝非一日之功。因此，经济发达地区如何与欠发达地区在水资源利用上协调利益分配与管理的责权，仍是有待实践的问题。
而以生态补偿形式为例，北京不乏成功经验。北京在密云水库上游的张家口等地，一亩地按450元补偿给当地农民，推行节水的“稻改旱”工程，此举被认为是水权补偿机制的有益探索。
但永定河流域面积大、涉及面广，未必适用上述经验。
黄炳彬表示，生态文明是一种发展方式，但仍需要在理念上进行引导，要用生态的手段和方式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而对官厅水库流域而言，重要的是上下游如何协调关系，实现优势互补。“既要自己发展，也要带动对方发展，双双受益，才能长久。”
张林 黄明明
